第1209章 高两境(第8页)
只有一个叫任湘绮的官员,好像每天都是走下马车,在这边落座吃早饭,心不在焉,经常碎碎念叨着,习惯性手指掐算,好似在算账。少年一打听,才知道他名气不小,是正儿八经的科举传胪出身,而且任湘绮竟然还是出身某个地方郡望家族,却只因为年轻气盛,不太会做人,就被户部那边给打发到了詹事府,坐了好些年的冷板凳,好些个当年成绩不如他的科场同年,如今都发迹了,这边的摊贩们小道消息很灵通,都说如今詹事府的二把手,就是这个任湘绮的同年,名次靠后的二甲进士,白衣寒族,如今反而骑到头上去了。草鞋少年便好奇询问,清纪郎这个官又不大,怎么参加早朝。摊贩们大笑不已,反问你就没瞧见这位清纪郎的马车,方向不对
玉龙河边的詹事府,几个值夜官员,哈欠连天,调侃着左右春坊或是司经局最近发生的趣事,用来提神,打发瞌睡虫。
右春坊,几个官员,茶壶里都装着酒水,各自心照不宣,抿一口,夸夸其谈那国是国策,缺的不是才情本事,只是官身。
相对最为清闲的司经局内,正在聊着某某衙门的某某大人近期降服了哪匹胭脂烈马,哪位功勋后代与哪位公卿子弟在何地大打出手了,谁在哪里购置了一座大宅子,买了哪些孤本书籍、谁的真迹字画。
看来青杏国太子殿下,养了一大帮忧国忧民的富贵闲人,就等你柳豫登基,便可以大展拳脚施展抱负了
额头上贴着符箓的草鞋少年,就这么在各座衙署间穿廊过道,大摇大摆,如入无人之境,偶尔轻轻吹起那张符箓,起起落落。
皇宫内,老皇帝柳龢临时召见了十几位庙堂重臣,太子殿下柳豫,和金阙派当代掌门的护国真人程虔,今夜一并参与议事。
毕竟那么一个远在天边、高过云霄的大人物,大驾光临本国,由不得他们不用心,所有的细节都需要反复推敲,绝对不能出一丝一毫的纰漏,爱喝什么仙家酒酿,如何挑选时令蔬果和特色糕点,座椅案几的形制,屋内古董珍玩和字画书籍的筛选,各自放在何处,等等,都是学问。这不礼部那边刚刚商议出一个初步方案,陈山主到了青杏国以后,下榻的地址,礼部衙门那边暂时有三个备案,鸿胪寺名下的某座会馆,京城内那座名为松涛馆的仙家客栈,金阙派的垂青峰,三者各有优劣,选择鸿胪寺会馆,优点是朝廷可以全盘管控所有环节,缺点是不够……仙气,略显寒酸了,担心那位陈山主误以为他们青杏国不够上心,敷衍了事。松涛馆地理位置好,而且就在京城内,但是朝廷需要临时大兴土木,临时营造出一座仙家府邸,工部那边已经筹备好足够的山上材料,几乎等于是"照搬"了一座仙家宫阙,但这就需要跟松涛馆讨价还价,户部那边为此专项拨款了一大笔神仙钱,只等皇帝陛下这边下旨"敕建"。若说选址金阙派,灵气充沛的仙府、周边戒严等诸多事务都可以省去,唯一问题,就是距离京城太远了,而皇帝陛下显然更希望能够借助这个千载难逢的宝贵机会,让太子柳豫与那位出身文圣一脉的陈山主多接触接触,若是双方性格投缘,话语投机,这对柳氏国祚而言,就真是百年千年高枕无忧了。
故而皇帝陛下内心深处,还是更偏向于将陈山主的下榻地点选在松涛馆。
刑部尚书轻声道:"陛下,五城兵马司那边刚刚得到消息,张筇一行人今夜匆匆赶到了松涛馆,按照规矩,我部供奉没有追查他们去见谁。"
柳龢笑道:"按照谍报显示,寡人听说松涛馆这些山上客栈的幕后老板,都姓董算起来,董老板与陈山主还是同乡。"
程虔点头道:"这个绰号董半洲的董水井,跟陈山主都是龙州槐黄县城本地人氏。"
柳龢感叹道:"一座骊珠洞天,真是藏龙卧虎。年轻一辈,更是出类拔萃。"
当年评选出来的宝瓶洲年轻十人,除了榜首马苦玄,还有龙泉剑宗的谢灵。好像那个叫隋右边的女子剑仙,也是落魄山的谱牒修士,关于隋右边的出身,至今众说纷纭,没有定论。其实整个宝瓶洲山上练气士,都心知肚明,如果不是某些原因,再加上那位早就跻身数座天下年轻十人之一的年轻隐官,以及龙泉剑宗现任宗主刘羡阳,还有那个一步登天成为白帝城郑居中嫡传弟子的顾璨,宝瓶洲年轻十人,若是只论籍贯出身,不论当下道场所在,那么骊珠洞天的年轻一辈修士,完全可以占据半壁江山。
貌若稚童的护国真人,微笑道:"不得不承认,龙州此地气运之鼎盛,冠绝浩然天下。"
一位兵部老尚书好奇问道:"大骊洛王宋睦,东海水君王朱,跟陈山主,还有顾璨,他们当年就都住在一条巷弄里一年到头,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关系,常能碰面"
程虔点头道:"那条小巷名为泥瓶巷,好像南婆娑洲剑仙曹曦的祖籍,也在这条小巷,不过曹老剑仙离乡已久。"
老尚书憋了半天,才憋出个简明扼要的两字评价,"可怕。"
换成他,假设自己未卜先知,早早知晓了这些人的未来成就,在二三十年前,骊珠洞天刚刚开门那会儿,自己身子骨还硬朗的时候,就去走那条所谓的泥瓶巷,还不得心肝打颤,两脚打摆子能想象一个在窑工当学徒的少年,就是未来剑气长城的末代隐官在小巷见了面,该怎么跟对方打招呼一个可能从铁锁井那边拎着水桶汲水而归的妙龄少女,就是后来的世间唯一真龙,会在老龙城一役独自面对两头王座大妖,最终文庙决定由她掌管着东海水运既然都说远亲不如近邻,就是不知道那位号称"狂徒"的顾璨,与那大骊王朝最具权柄的藩王宋睦,他们俩早年关系如何,融洽不融洽
约莫是临近清明的缘故,接连大雨,但是竹枝派的裁玉山,最近的氛围,谱牒修士的心境,却是艳阳高照一般。
只因为本来已经归属正阳山的裁玉山,在掌门郭惠风独自走了一趟一线峰后,只花了三十颗谷雨钱,就买了回来。
至于郭惠风与那位剑仙宗主竹皇,具体是怎么聊的,她没说。
竹枝派修士还是通过正阳山诸峰那边传来的一些小道消息,才知道竟然是竹皇亲自在祖山的山脚,亲自现身接待的自家掌门。
与此同时,竹枝派与正阳山的关系维持如旧,不会成为后者的下山,就只是每年的"朝贡"份额照旧,还是花钱买庇护的关系。
今天担任裁玉山开采官的白泥,刚进山,就看到一处老坑洞口蹲着个熟面孔,如今没了知客身份,可进不去老坑。
老人快步走去,邻近老坑洞口那边,稍稍放缓脚步,与那个年轻人笑着打趣一句,"你小子属狗的,消息这么灵通"
也好,省去许多找人的麻烦,如今竹枝派已经渡过难关,说是因祸得福都没问题,那么这个前不久被自己赶出去避风头的外门知客陈旧,也就可以回来恢复职务了。只是竹宗主为何愿意如此厚待竹枝派,主动与她示好,上次郭惠风在一线峰的山脚就没有想明白,后来返回竹枝派召开祖师堂议事,她就只是说了双方商讨出来的最终结果,让掌律凌燮近期约束一下自家修士的言语,不要得意忘形,免得被正阳山某些年轻气盛的剑仙们听了去,心里边不痛快,又来找茬,横生枝节。
陈旧双手插袖,满脸疑惑,问道:"白伯,啥消息"
见状不似装傻,白伯犹豫了一下,还是以心声告诉了对方一个大概,无非是与正阳山关系有所改善,郭掌门与竹宗主将误会都解释清楚了,为竹枝派赢得了与正阳山几百年相安无事的好光景,所以他打算让陈旧恢复外门典客身份,问陈旧愿不愿意。
年轻人气呼呼道:"赶我走也是白伯,如今邀请我返回裁玉山也是白伯,敢情白伯你在这儿遛鱼呢"
白伯笑道:"别得了便宜还卖乖,你就直说吧,愿不愿意恢复知客身份,如果点头,也别高兴太早,也有一件苦差事等着你,不过不让你白出气力,可以涨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