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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九十三章 山中多美好(第6页)

    陈平安以心声说道:"就只是个猜测。因为我怀疑剑气长城的末代祭官,早年曾经来过骊珠洞天,然后隐姓埋名在此驻足,此人如今可能身在青冥天下,说不定就是那个赤金王朝鸦山的开山祖师,武夫林江仙。"

    陈平安曾经询问吕喦一事,是关于林江仙的拳法高低,吕喦却没有细说这位"林师",拳法到底有多高,并无举例,拿来与浩然裴杯、张条霞这样的神到一层武夫作对比,这位曾经云游青冥天下的纯阳道人,反而只是给出一个"剑术更高"的说法。

    话不用多说。

    就已经侧面验证了陈平安心中的那个既有答案了。

    郑大风给了个眼神。

    陈平安祭出了本命飞剑,瞬间隔绝天地。

    显然郑大风觉得一个以修士心声言语,一个聚音成线密语,仍是不够安稳的,以防隔墙有耳,担心小镇那边,有隐藏极深的大修士在偷听。

    郑大风这才继续说道:"林江仙是不是你们剑气长城的末代祭官,假设是,他又为何会放着祭官不当,偷摸赶来骊珠洞天,以及最终如何成为一位纯粹武夫的,我不敢妄下断论,至于林江仙是不是从骊珠洞天离开青冥天下,别猜了,我现在就可以明确无误告诉你,肯定是的,因为此人有个板上钉钉的身份,他是我,李二,胭脂几个的‘师兄’之一。"

    "记得有次我跟师兄李二喝酒,李二没少喝,不小心说漏嘴了,说师父他老人家觉得在一众入室弟子和不记名徒弟当中,真正可以算是学武资质好的,就只有一个,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此人姓谢名新恩,你小子没少读书,应该很清楚,谢新恩是词牌名,而林江仙与‘临江仙’谐音,是同一个词牌,而不管是临江仙,谢新恩,还是雁后归,这些个同义不同名的词牌,多是悼亡、追思之作,或者临水凭吊女子仙神,与远古祭祀确是沾点边的。记得老头子当年在药铺闲暇时,经常会翻阅一本外乡剑仙的山水游记。所以你猜想林江仙是剑气长城的末代祭官,算是有迹可循,有理可依。"

    "胭脂这丫头,既然出门了,那她就肯定是偷偷手持飞梭仿品,去青冥天下找这个师兄学拳,她心气高,一直想要与你问拳。她跟这个林师兄学拳,才算有了个‘万一’的可能性,否则连万一都没有。师父对她,还是很照顾的。不管是觉得小姑娘脾气对胃口,还是因为可怜她那个相依为命的叔叔,爱屋及乌了,反正我可以明显感受到,师父对她和看待石灵山,是完全不一样的,至于苏店自身有无来历,是不是跟她叔叔一样,属于某尊神灵转世,我就不清楚了,也不想清楚。"

    陈平安疑惑道:"无冤无仇的,苏店跟我较劲作甚"

    双方唯一有关系的,就是与苏店的叔叔,与陈平安曾经在同一座龙窑讨生活,那会儿的窑工学徒,对苏店的模糊印象,就是偶尔会见到一个干瘦黝黑的小姑娘,永远是孤零零的,远远站在某个地方,因为龙窑烧造瓷器是有很多老规矩和风俗禁制的,女子不宜靠近窑口,双手都不可以触碰所有烧瓷工具,尤其是不能靠近窑火,一经发现,真会被打断腿的。

    郑大风笑容玩味,"是真不知道还是装傻"

    陈平安震惊道:"她喜欢我"

    没理由啊。

    双方都没聊过一句话。

    郑大风没好气道:"要点脸。"

    陈平安松了口气。

    "对苏店来说,要想报恩,她是武夫,就得至少拳与你一般高,将来才能真正帮上你什么忙,偿还旧债。"

    郑大风解释道:"小丫头性格执拗,极早慧,是那种小小年纪就心思澄澈,什么都能想明白但是嘴巴很笨的人,但是就她那么个成长环境,难免有点自卑,所以你当年帮了那个娘娘腔很多,他在跟胭脂相处的时候,肯定没少说,久而久之,小姑娘就牢记在心了。"

    陈平安视线低敛,看着炭火,轻声道:"很多吗"

    郑大风反问道:"少吗"

    把一个谁不当个人看待的娘娘腔,真正当个人看,那就是雪中送炭,帮忙度过一个严寒冻骨的人生冬天。

    那个一生境遇困苦惨淡的娘娘腔,可能这辈子唯一的执念,就是绝不冻死在冬天里,要死也要死在春天。

    陈平安说道:"他早就还上了。"

    郑大风摇头道:"那是娘娘腔的事情,苏店有自己的想法。"

    说到这里,郑大风笑道:"别觉得我是在骂人啊,我跟娘娘腔其实早年关系还不错,路上瞧见了,都会打招呼的,还请他喝过几次酒。他娘的,就因为这家伙敲过几次门,给人瞧见了,害得我那几年去黄二娘家的铺子喝酒,没少被她笑话。大概唯一的好处,就是嫂子见我登门,不再那么防贼了。"

    陈平安吃着粽子,笑了笑,打趣道:"黄二娘对你还是很高看几眼的。"

    早年小镇青壮汉子都喜欢光顾黄二娘的酒铺,要二三两散酒,一碟佐酒菜,就能坐很久,每每有那多是光棍身份的客人登门,与妇人吆喝一声,沽酒妇人就去装酒,当她面朝酒缸,一个转身和弯腰,整个铺子的男人就会齐刷刷望向同一处风光。妇人很早就没了男人,独力拉扯个孩子,俏寡妇家门多是非,也曾有大半夜翻墙敲门的,结果挨了一记菜刀迎头飞来,要不是那色胚躲得快,差点就给砸中面门,在那之后,就消停许多,毕竟不能为了老二搭上老大的命。

    随着时间推移,谁都看得出来,黄二娘对郑大风是有那么点意思的,当然称不上是那种老相好的关系,但是不管怎么说,能够在她酒铺赊账的,真就只有这个常年住在小镇最东边黄泥屋里边的光棍了,郑大风也是个一肚子坏水的,经常撺掇着黄二娘的儿子喊自己爹,在酒铺喝酒,晒着太阳,每当黄二娘在铺子迎来送往,给人端酒上桌,地面上便有妇人影子,郑大风就会伸出手掌,或抓或捏状,偷偷往那滚圆处招呼,沾点不讨骂的便宜。

    早年小镇刘大眼珠子这帮只会嘴花花的光棍,与大风兄弟还是学到不少门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