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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七十三章 宁姚来见陈平安(第12页)

    白蛇这才消停些,轻轻摇晃尾巴,说道:"这些个老的小的,烦人不烦人,这都多少年了,也没个消停,就说老街那边的,买不起白鹤,每天就想着偷街坊邻居的白鹅,都不管管还有那个耙耳朵,每天就蹲门口看过路姑娘,他家那个婆姨每次见着了,就拎着菜刀冲出门去,要砍路过女子的胳膊啊腿啊,像话吗那个叫全忠的,每天不是聚众赌博,就是花钱收买人心,拉帮结派,跟附近几条街的那些老冤家,真不是一般的吃饱了撑着,一天到晚打群架,你他娘的打就打了,好歹弄几把能砍出血花来的兵器不是,扁担板凳是怎么回事,打之前还排兵布阵,打完之后还要论功行赏分鸡腿,跟老子闹呢!啊!"

    那条白蛇越说越气,一个张嘴就咬住那懒汉的小腿,汉子一阵吃疼,扯了半天也没能扯下,哎呦喂了半天。

    "他娘的你几天没洗澡了,啥味啊"

    白蛇终于松开嘴,竟然还吐了口唾沫在地上,"我都不稀罕说那些乌衣巷的家伙了,还有那个姓李的,跟你家的几拨子孙,无缘无故无冤无仇的,双方隔了多少年,根本就八竿子打不着,放着好好的走镖挣钱不做,偏不走正道,非要变着法子约战,两拨穷光蛋加一起,就那三十几匹马,铁骑凿阵冲杀啊披靡给谁看啊疯了吧!他娘的还有些老光棍老色胚,都破落户成啥样了,每天一碗酒能喝大半天,还要在路边唾沫四溅,打屁吹牛皮个无敌了,在那儿比拼谁睡过的女人多……再说那个名儿叫普通的,你说是不是脑子有病,每天只吃一顿饭,然后每天没事就跑几条街那么远,堵人门,非要让那个曾经被他逼着吞金自尽的家伙,还他金子!"

    汉子忍着那条白蛇的聒噪不已,足足听了一刻钟,实在是忍不住了,打了个哈欠,坐起身,无奈道:"不这样闹腾,还能做什么呢总得找点事情做做。"

    一个个的,无论明君昏君,无论开国皇帝还是亡国-之君,都是名留青史的人物。

    其实一座垂拱城,更多还是君臣之间的吵架,估计只要夜航船还在,双方就一直能吵下去。至于家家户户关起门来的老子骂儿子,老祖宗骂不肖子孙,那就更是不用说了。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白蛇扬起头颅,怒道:"没半点眼力劲的东西,赶紧给壶酒喝!没有好酒,你就往自己大腿上割一剑,让爷对付对付。"

    汉子笑道:"等那对神仙眷侣,来咱们这边做客了,我帮你与他讨要几壶货真价实的仙家酒酿。"

    那条白蛇默然,然后小声嘀咕道:"断头酒喝不得。到时候你可别光顾着与他称兄道弟,请他吃什么炖蛇羹。"

    "水是眼波横,山是眉峰聚。欲问行人去哪边,在那眉眼盈盈处。"

    汉子深呼吸一口气,双手按住剑鞘,笑道:"年轻且活着,真是让人羡慕啊。"

    那条白蛇盘踞起来,问道:"你个不学无术的,啥时候会拽文了"

    汉子伸了个懒腰,道:"咱们是去看看有无新编的童谣,还是去那长平亭逛逛"

    那条白蛇嗤笑道:"有本事就去乌江亭!"

    汉子提剑起身,"有胆子,没本事。"

    耍了个花俏旋剑,一个不小心,长剑摔落在地,那条白蛇一甩尾,将那长剑扫出去十数丈,记起一事,提醒道:"稷嗣君这个讨债鬼,又跟你讨要那《律令傍章》的酬劳了,正在与你那婆姨诉苦呢,说他最近是真揭不开锅了。没办法,真不是他胡说八道,隔三岔五就要请个司马喝好酒,喝高了,胆气一足,就换个司马去饱以老拳,酒钱,药钱,毕竟都是实打实的开销,你真怨不得老爷子跑来哭穷,不过老爷子今儿故意穿上那双快要磨穿鞋底板的破旧靴子,就稍微有点过犹不及了。"

    白蛇突然怒道:"你瞪大眼睛看老子作甚,卖老子能换几个钱毛病!"

    汉子收回视线,一步步走下台阶,问道:"那个女子,真是飞升境"

    白蛇滑下台阶,说道:"必须是。而且不知为何,见着了那个娘们,方才再见着了那个年轻剑仙,老子这会儿总觉得有些眼皮跳,腿不稳,心发颤啊。"

    汉子弯腰拿起那把长剑,扛在肩上,低头望去,"我没听清,你再说一遍"

    白蛇恼羞成怒,一个窜去,就要咬那汉子的小腿,就当是小酌几两酒水,结果给汉子一脚挑高,再拿剑鞘使劲拍飞出去。

    汉子抱剑而立,满脸的心满意足,点头道:"这就很帝王气魄了。"

    汉子只是很快忧愁不已,想一想自己的那个婆姨,再想一想那个年轻剑仙的神仙眷侣,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

    只是不管如何,还是喜欢她。

    这个以剑敲肩缓缓而行的惫懒汉子,觉得自己三十五的时候,她当时才二十岁,那一年的她,很美。

    邵宝卷来到一处不属于渡船十二城地界的山巅,云雾缭绕,山顶只有一位相貌清癯的中年文士,和一位坐在蒲团上酣睡的僧人。

    这座孤山四周,云海茫茫,依稀可见一座座城池,如一叶叶浮萍随水起伏不定。倏忽间景象变化,又如置身于天外,一颗颗星辰小如芥子,尽收眼底,灿若银河。再眨眼功夫,景象又变,仿佛有行人纷纷抬脚,犹如一尊尊高大神灵,迈步走在远古道路上,孤山只是路上的一粒尘埃。

    邵宝卷先与文士作揖行礼,然后苦笑道:"船主,为何一定要我如此针对陈平安"

    若是不答应此事,他不但保不住容貌城的城主之位,甚至还无法脱离梦境,虽说只是一粒神识,就此沉沦渡船天地之中。

    但是对于邵宝卷这位梦游客而言,身为数座天下的年轻候补十人之一,志在大道登顶,这就几乎涉及到与性命等同的整个大道前程了。